拉练结束后,取重和葛教员在新成立的作业队帮助工作。
在作业队第一次党支部大会上,担任支部书记的褚教导员让党员们讨论一下支部的发展工作,对表现突出的,列入今年发展计划。他特别强调在队里帮助工作的两位老同志,政委曾经打过招呼,他们的组织发展也要我们党支部管起来,要把他们当自己人。裘副教导员发言:“他们都是在部队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葛教员出身不大好,但他们对本职工作可以说都是全身心地投入,我建议把他们列入今年的发展计划;另外我们的业务助理员当中也有两位不是党员,能不能列入今年的计划,请大家发表意见,新学员当中有写过入党申请的,回头我整理一下,交给你们中队长。”有党员说:“既然政委都说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同意列入计划。”褚教导员:“政委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他们当自己人来关心,不要不管他们,发展还是要掌握标准和条件。”裘副教导员:“小陈,你是学员中唯一的党员,你对党员的发展怎么看?”“我觉得吧,我们学员入伍时间太短,如果要在学员中发展党员,也只能发展拔尖的;葛教员,除了听他的课,其他接触不多;对于五班长,我们学员都很熟悉,他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我认为他只能同其他班长比较,虽然他不一定是最好的班长,但一定是比较好的班长,而且九个班长中,只有两个人不是党员,而他是其中之一。所以我的意见把他列入发展计划,对葛教员列入计划我也没有意见。”有党员提议把江助理员列入发展计划。裘副教导员:“对学员我们大多数还不熟悉,先放一放。列入今年党员发展计划的就三位同志:葛教员、钟取重和江助理员,看看大家有没有不同的意见。”褚教导员:“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下面我把队里的四个主官分工宣布一下:我主管政治教育和思想工作;杨队长主管业务工作;副队长主管行政工作,副教导员主管党务和共青团工作。”
会后,两位教导员就发展工作进一步交换意见:“政委说他们不久还要去办培训班。”“我知道这个事,要不要先把钟取重的发展问题先解决了。葛的问题还要先做点调查,向他老家和他爱人单位发函,进一步了解情况。作为第一步,先找他们谈一谈。”“我同意,是你的工作范围,你就大胆去做。”“可以是可以,有个问题要先同你打个招呼。”“什么问题?”“给钟取重做入党介绍人的问题,我估计他会找你的,就熟悉和了解程度,就数我和小陈,你和其他党员对他了解都不多,但我想你比小陈更合适。”“没有问题,如果他希望我做介绍人,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好,我先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尴尬。”“也没有什么尴尬,我知道这小子不错,介绍别人入党,这是好事啊。”
裘副教导员主动找葛教员和钟取重谈话,他们俩都挺感动,特别是葛教员还深感意外。对取重,裘的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取重心领神会。也主动找褚教导员谈心,他的入党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在支部大会正式讨论发展他入党时,出了点问题,有人提出钟取重在入党志愿这部分写得不够生动,表现在对主席和副主席,特别是对副主席的感情还不够深。与会不少人把这样的表述提到阶级感情的高度,让取重深感意外。
有的党员发言说,对党的认识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对党的领袖的认识,虽然对主席认识这部分不错,但是对副主席这部分,希望能再加加工。这样讨论取重入党的支部大会被从年6月推迟到这一年的7月。不过在第二次支部大会上,钟取重的入党申请被顺利通过,他认为很可能是支部领导做了工作。在党委批准钟取重入党的决议中,取重的党龄还是从这一年的7月1日算起①。
取重在二中的作业队工作了大半年,第二年三月的一天,杨队长告诉取重,参谋处通知,让他和一队的小廖到一办②印刷厂去改图③,时间大约3个月,有顺车时会通知,让他做好准备。那天下班前,队部叫取重接电话,取重拿起话筒,听出来是政委的电话,取重有点纳闷,政委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政委自己揭开了谜底:“小鈡,这次让你到工厂改图,是我的主意,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工厂里女工比较多,我已经给他们工会主席打过招呼了,让她帮帮你,你自己也主动点。”“谢谢政委关心。”去一办改图被赋予这层含义,取重真是有苦说不出,他认为自己不是找不到对象,而是能同他一起同甘共苦的人还没有出现。
第二天中饭时,杨队长对他说,饭后有车来二中接你。取重的旅行袋里装了几件替换衣服和绘图工具,刚到大门口,一辆北京吉普就来了。副驾驶位置坐的是吴参谋,后面是小廖,取重同吴参谋打招呼同时拉开后门上车:“吴参谋是你去代县啊,我们可沾光了。”“哪里哪里!都是为了工作。”“我们这次改图难度大不大?”“应该不大,就是把一条小河流改成季节性河流,也就是把实线改成虚线。两个人一起干一天改3、张,三个月差不多了。”“一天张,那可是连喝水和小便的功夫都没有了。”“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改完了,我请你们吃饭!”“那就先谢谢你了!”
同取重一起坐在后排的小廖,取重是认识的,是69年的四川兵,个子瘦小,浓眉大眼,满脸英气。
衡塬到代县差不多多公里,车到一办天已经完全黑了,食堂早已关门上锁,司机倒是熟门熟路,他很快找来食堂管理员,馒头是现成的,有一点剩菜,又烧了一个榨菜鸡蛋汤,吃饭时取重问怎么不见吴参谋,司机说:“他呀,四菜一汤早就有人给他准备好了。”“他家是这里的?”“他老婆是工厂的,要不他会说,改好了他请客吗!”“嗨!我哪里知道这些。”
第二天,取重和小廖去印刷厂,步行也就10分钟的样子,吴参谋在工厂大门口等他们,然后一起来到工厂业务科,李科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这是沙漠里的一条小河,在图上也就3厘米,下游是干河床,我们感到不尽合理,就查看调绘片,不是很清晰。请示办事处司令部,吴参谋还专门联系当地人民公社,回复说这条河夏天时水很大,水面有7、8米宽,冬天基本没有水。最后确定为季节性河流。所以要麻烦你们来改一改。吴参谋,你还有什么指示。”“怎么改,不用我说什么了,你们都是行家,有什么困难就找李科长,说是3个月,你们也不用赶进度,以保证质量为原则。吃、住就在办事处招待所,反正也很近。小鈡、小廖,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什么了。”“那就开干吧。”李科长把他们带到一间小会议室,每人一盏台灯已经摆在桌子上,五大包地图也已经摆放在会议桌边,热水瓶和杯子放在靠墙的桌子上。“你们改好以后就放在桌子上好了,每二天我会派人来整理一次,开水你们自己去打,锅炉房在食堂后面。”“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没什么,都是为了工作。”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国的军用地图,当时是黑、蓝、绿、棕四色印刷:黑色是居民区、道路等要素,蓝色表示水系,绿色表示植被,棕色表示地貌。
把一条河流改成季节性河流就是把原来的蓝色实线改成1.5—2.5毫米的虚线,线段间隔大约1毫米,3厘米长的河流大概分成10段、开20刀,用刀片轻轻地把间隔部分铲除掉,不但图纸不能搞破,还不能有明显的破绽及痕迹,不用说这是个细活。开始时,改一张图要用4分钟左右,随着工作的推进,时间也在减少,3分钟、2分钟,到第五天,他们每人改一张图差不多用1分钟,按照这个进度,也要干上二个多月。
取重和小廖每天都是埋头工作,除了上厕所,基本上不出去。可是经常会有人来推门,伸进脑袋看一下,又退出去了。他们俩也没有在意。
一天午后,一位女同志推门进来,你们谁是小鈡,取重抬起头:“我是。”“我那里有你的电话。”“好,谢谢。”取重跟着她走了出去,“我是工会的,你们政委没有同你说啊?”“政委没有同我说什么?噢,你是说那个啊!那多不好意思啊。”“男婚女嫁,光明磊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的电话在哪儿?”“电话我已经挂了,说完事你给你们马处长打回去就行了。”取重跟着她到二楼的办公室。“坐吧。”她给他倒了杯水。“谢谢!”“说说看,有什么想法。”“我的条件很差,家里很穷,父亲长年卧病不起,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所以,所以……”他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原来是这样,我想对象还是可以谈的,你本身的条件还不错,你把你的情况同人家讲清楚不就得了,我们厂有很多找的是部队干部,你们政委、还有吴参谋都是。”“我呢,一是怕人家不愿意,自己出洋相;二是怕害了人家,同我一起受穷。”“没关系的,主要是你自己一定要同人家讲清楚。如果我说已经有人看上你了,你信不信?”“除了李科长我没有同你们厂任何人接触过,怎么会看上我?”“不信是吧?至少有十个女孩去看过你!”“那肯定是你替我宣传的。”取重有些无奈:“那就接触接触再说吧。”“行,我来安排。”
取重回到小会议室继续改图并把参谋处马处长的电话内容向小廖做了传达:“马处长说,这批图改完了,还有别的图也要我们改。”“啊!哪要到什么时候?”“3+3,大概就是6个月呗!反正在哪里都是工作。”“话是这么说,6个月不就过夏天了,这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地方去,太单调了。”“在衡塬能好到哪里去了?”“那里至少是个县城,周围都是熟人。”“那我以后多陪你说说话。”“你呀,还是抓紧时间把你自己的事情办好吧,我不要你陪。”“什么意思?”“除了改图,你敢说没有别的事情!”“你个小精灵,知道什么?”“你在二中可能没有听到大家议论,在大队谁不知道让你来改图是另有任务的。”“这么说你看到或者感到我在执行另外的任务了?”“那到没有,你很沉得住气。”“说说看,你有什么建议?”“你指什么?”“另外的任务啊。”“这么说,你承认了!”“明人不做暗事,政委是说,让我主动点,不要再拖了。可我觉得自己要经济没有经济,要相长没有长相,事情很难办啊!哪像兄弟你小小年纪,早早就把对象搞到手,有什么好的经验,就向为兄的传授一二。”“这位大哥,我那有麽事经验哦,都是爸妈的主意,读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拉扯了,来当兵前,还正式订婚了,我只是没有反对,能有麽事经验,我都是大实话。”“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以后遇到事情出出主意总可以吧?”“只要你想听,没问题。”他们就这样一边工作一边聊天,一直到下班铃响。
这个厂工会的吴主席固然说话算话,没有几天,她就来找取重,让他接电话,他们一起来到工会办公室,原来在那儿的姑娘站了起来,她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小胡,我把人给你叫来了,你们自己谈,小鈡,我有点事,先出去了。”“好,你请便。”小鈡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有三分钟的样子,姑娘站起来说:“我给你倒杯水吧。”“不用,我不渴。”她把水杯放在取重跟前。“谢谢了,我说说我的情况吧,我是杭州郊区农村的,46年出生,今年26了。测绘学院中专毕业,分配到北京,前年到的衡塬。”“你们俩谁大?”“是我和小廖吗?”她点点头,“当然是我大了,我比他大5岁,他才21岁。”“看不出来啊。”“那可能是你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哪里啊,见过你们的都这么说。”“那可能是我们浙江的空气比较湿润,我的皮肤比较好吧,不过,如果我摘了帽子,你就不这么认为了。我前几年得过一次脑膜炎,虽然没有其他后遗症,就是头发掉得厉害,大概只剩下一半了。”取重摘下军帽,放在桌子上。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另外,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亲常年有病,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跟着我是要吃苦头的。我是一个顾家的人,早几年,尽管家里很困难,仍然供我上学,现在我工作了,不能忘了家里。所以我不想勉强谁,愿不愿意都没关系。”“我是小胡,50年生的,原平人,是打样车间的,父母都在原平那边当工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本来应该读高中,因为文化大革命,现在待业在家。”她在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跟前的桌面,两只手放在桌子上互相扣着指甲。取重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打量起来:五官还算端正,长方形的脸有点黑,有明显的酒窝,齐肩的头发自然散落着:“我进厂也三年多了。现在是二级工,每月35块。”“你条件不错,我还要在你们厂待一段时间,如果有想法,随时可以找我,不找我,也不会怪你。还有话要说吗?”她摇摇头。“好,那我就去工作了。”
“你的电话打得好长啊!”“没打电话,是聊天去了。”“这么说有戏?”“有什么戏?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不是说还有另外的任务,这就算完成了另外的任务。”“这么有把握?”“不是说火车不是推的,牛逼不是吹的吗,我到大队6年了,业务工作没有做多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杂,也就是做人的工作,慢慢的学会看人了,所以有这个自信。”“这姑娘怎么样?”“姑娘条件不错,只是我自己条件不够,没有那份福气,不能怪人家。”
三个来月过去了,取重和小廖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接下来还有二个改字的任务,一是把‘干’字改成于字,也就是说干字加个钩,二是需要加一个符号,难度都不大,只是需要时间。眼看已经到夏天了,再穿棉毛衫显然不合适了,可是他们没有带衬衫,想到代县城里去买,向食堂管理员打听,星期天是有班车去县城的。
他们都是第一次到代县,想去县城见识一下,主要还是要买衬衫。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回到街头,就是没有找到卖衬衫的商店。无奈只好买做衬衫的布料,棉布店倒是有的:“同志,我们想买几尺府绸。”“我们店只有棉布没有绸。”“不是绸,是府绸,做衬衫的府绸。”“没有听说过什么府绸,能做衬衫的棉布倒是有的。”“那行,麻烦拿出来看看。”他拿了白的和蓝的各一匹:“有没有浅蓝色的?”“有倒是有,只是要贵一点。”“让我们看看。”手感要略微厚些,“都是什么价?”“这是三毛五分,前面那两种都是三毛二分。”“布票怎么收?”“对半收取。”“像我这样的个子,做一件衬衫,大约要多少布料?”“差不多六尺。”“好吧,我们每人来六尺。”
“不知道厂里有没有会做衣服的?”“应该有,现在的工厂就是个小社会,我们还去找那个工会主席。”星期一,他们去找工会吴主席,厂里固然有缝纫组,说是3、4天可以做好,每件收八毛加工费。
第二批图修改比较简单,进度比预计的要快不少。
取重和小廖到九月中旬就完成了预定的任务,向二办司令部的胡参谋做了汇报,他同意取重和小廖回原单位。离开印刷厂前,他们向工厂业务科李科长和工会吴主席告辞。吴主席也没有再提为取重介绍对象的事,取重也不怪她,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①中共九大通过的党章没有预备期的规定,基层党委批准经支部大会通过的入党申请后申请人即成为正式党员,党龄从支部大会通过之日算起。
②一办:总参测绘局在山西代县的办事处,当时称为第一办事处,简称一办。
③改图:印刷厂在地图印刷过程中,发现地图有错误,如果是由制图造成的错误,就须要制图队派人对已经印好的地图上的错误加以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