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
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首都乌兰巴托在八十年前名叫“库伦”,普通旅蒙商人都叫它为“大囫囵，在民国时期是一个能拿簸箕装银元的富裕地方。从光绪二十六年到民国十七年，我的青壮年时代是在乌兰巴托度过的，民国元年哲布尊丹巴活佛宣布外蒙古独立，民国五年徐树铮筹边、民国九年“苏联白党”占领乌兰巴托和民国十年苏联红军进驻乌兰巴托，我都有所见闻，很愿意把它提供给文史研究者参考。
八十年前的乌兰巴托
乌兰巴托市八十年前大致可分三个区域，活佛居住的地方叫囫囵街，里边有八条巷子，设有管理蒙古东西扎克的色并衙门。汉人居住的地方叫东营子，里边有三条巷子六道街，设有四百多家商号和二百多家手工业作坊。囫囵街距东营子有十五华里，东营子西边二里半有一个区域就叫二里半。有清朝饮差衙门和五百多宣化营的汉八旗军，俄国人在二里半也设有军事机构并驻有军队。
东营子不是砖城，也不是土城，四周都围着木栅栏，在北栅子里边有“关帝庙”,内中设有十二甲首耄乡总领的办事机构，执行内地商会的日常管理。由山西帮兴盛魁、恒伦、公合厚、庆丰泰、天庆隆、双胜泉这些字号任甲首。京庄因到乌兰巴托较迟，不能任甲首。手工作坊有银炉，白皮坊、靴铺，工人中多数是晋北代县和大同人，有少数是河北怀安和尉县人。因为这两县与山西接近也归属山西帮。
此外东营子有泥水匠和给商号做杂役的受苦人，农民在夏天到乌兰巴托跑牛犋农活，秋冬回东营子过冬，叫“地亩上”的人。东营子的流动人口很多，外路(前营乌里雅苏台和后营科布多)的工匠商人也在这里停留来往，市面非常热闹，只要肯花钱，内地的东西大都可以买到。
活佛宣布蒙古独立
宣统三年阴历十一月，清政府和武昌革命军停战议和，俄国人早就得到消息，把清朝钦差三多于夜间请到俄国衙门，由西伯利亚送回中国，三多以下的官员和五百宣化兵由二里半退到东营，随后活佛贴出告示宜布蒙古独立。由于保证不缴宣化营的武器，不侵犯华侨的财产，所以街上秩序很好。腊月24日活佛登基，国号叫“扣伦纳尔·纳尔固嘎德克森”,把清朝钦差衙门的官员和宣化营打发回清朝后，派陶克图台吉带兵到前后营招抚宣慰，后营的清兵“把总”不投降蒙军，结果发生了战事，元盛德(归化城旅蒙商的三大号之一)的院子里因驻有清军，被蒙军屠杀了80多人。
民国二年蒙古军队南下，民国军队北上，国人人心惶惶，我民国三年回家路过西苏尼特旗德王府，新地(蒙旗新被汉人开垦的地方)上驻满了民国军队，德王被袁世凯软禁在张家口“大恒裕”柜上，因怕内蒙王公响应，滂江有四营北洋队伍，德王府有一班北洋军防守。
北洋军从滂江开出增援王府，走到半路和蒙古兵遭遇，扔下二百两银子的粮台，跑至新地上一直抢到张家口的坝后，袁世凯非常震怒，借口调回北京整训，把这些人装入闷胡芦车里，拉到沙岭子枪决。当年北洋军队八月攻打喇嘛庙(多伦)失败，西边阎锡山的国民军趁机占了百灵庙，中蒙两国停战。活佛对山西帮商人始终保护，我由左云又上了乌兰巴托，路上的蒙军见我留着辩子，又会说蒙语，非常客气，不象民国兵那样盘查敲诈。
徐树铮将军徐树铮筹边
徐树铮于民国五年到乌兰巴托，因为俄国和德国打仗，活佛没有依靠，只能与国民政府谈和，当时谈判的结果，蒙古领土还归民国，人民归各自国家管理，北洋军只许开进两个营，一个营驻乌兰巴托，一个营分驻恰克图、后营(科布多)。后来徐违犯了这个协定，民国军除管理华侨外还干涉起蒙古的内政，民国六、七两年陆续增兵，单在乌兰巴托就有一个混成旅，旅长姓褚，受司令高在田指挥，官兵都是口里人，不仅对蒙古人，连当地的山西旅蒙商人也同样骚扰，所以无论蒙汉都对北洋军队非常痛恨。
民国九年春末夏初，蒙古的二十几家王爷都被徐树铮请到乌兰巴托，说是带领他们到北京见大总统，阴历四月二十八，在二里半营前面搭台子，从张家口叫来一班山西梆子唱“和台戏”,当时有一万多蒙汉人看戏，没等戏散场，徐树铮接到北京的一份电报，慌忙坐汽车就走，二十几个王爷知道北京出了事，便没去北京，投降了俄国的“白党”。
白党攻占乌兰巴托
徐树铮走后，北洋军队仍在蒙古驻防，但谣言很多，人心不稳，说是白党要帮助蒙古人八月十五攻打乌兰巴托，杀尽汉人以报元朝灭亡的仇恨。八月总算平安过去，入了九月消息一天比一天吃紧，人们只是害怕都不敢打听，十四日拂晓听见大炮声，高司令，褚旅长的队伍跑到北山上抵抗了十天十夜，到二十三日停火。
白党没有攻进乌兰巴托，白党一冬天不断调动，腊月二十四第二次攻打乌兰巴托，打到二十五日有一股军攻队入乌兰巴托，因为高司令在这以前调走，褚旅长指挥无方，二十六日完全退出，汉人怕蒙古军杀害，多跟上军队向南退却，白党和蒙古兵没有追赶，当时下了一尺深的雪，路上冻死很多人，我因为出去困难很多，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没有离开乌兰巴托。
从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整整响了三天枪，街上禁止通行，蒙古人沿门逐户搜汉人，但一听是山西口音的就放。外省的全按奸细杀害，说是高在田的兵，杀死的人都埋在雪窟里，第二年春天雪化后东营子发现三百多具尸体，不知囫囵街上杀了多少。
俄国红军占领乌兰巴托
民国十年三月，除俄国白党和蒙古军队外，白党巴伦将军收编的还有一部分是汉人，三方面一齐到恰克图打红军，失败后退下。乌兰巴托的白党听见消息就跑，被蒙古的起义部队追出三十多里，打死很多人，有些蒙古人乱杀汉人，乌兰巴托近郊的一个院子里就被杀死三十多人。
俄国红军于六月初八占领乌兰巴托，由于商务会把红军四个代表欢迎到道盛银行，下午开进的三个队伍都驻在各个商号，买卖人在胳膊上裹着红布欢迎红军。红军衣服破烂，枪支残缺不全，进了乌兰巴托仍吃黑面包，纪律很好，八月十四离开乌兰巴托回到苏联。
哲布尊丹巴自民国元年独立后，一直是蒙古元首，民国十五年死后由乔巴山继任。民国十七年蒙古对中国封锁，因为局势不平静，我在这之前回到大同老家，从此再没有到乌兰巴托。
讲述人：张万有，已故
